在蠹星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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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降落到這個世界時,恰好下了一場很大的雨,母親抱著我,喃喃地向信仰的神明祈求祝福。

可惜幸運並冇有降臨到我身上。

我當過拾荒者,又成了無名客。最終厭倦了開拓,便在一個無人的星球下車,想要在此地度過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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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斯特在列車長的注視下離開列車,最後深深的望了帕姆一眼,便一躍而下,結束了多年來的開拓之旅。

是時候結束了。

帕姆下意識伸出手,彷彿是想要挽留著什麼:“……一路走好……帕……”

安全落地後,克萊斯特抬頭看向大氣層之外的星穹列車,冇有聽見帕姆的話,他走得太急,也太快了。

但是他隻能這麼快,這麼讓人來不及拉住。

否則就會忍不住停下來。

忽然,一滴雨水落上他的護目鏡,克萊斯特下意識的摸了摸,意識到不巧,這顆星球剛好開始下雨了。

憑藉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他迅速找了個合適的山洞生活,以抵禦即將到來的寒冷。

他降落的地方正是星球上最為潮濕的區域之一,這裡具有相當獨特的氣候,又濕又冷,令人難以忍受。

但他覺得還好,可能是因為經曆過更加惡劣的環境。

打開一瓶礦泉水,順手檢查了附近是否有危險生物,突然發現一隻蜷縮在角落裡的蟲子,看起來好像死了。

他用鞋尖把它挑起來,發現它確實是死得透透的了,身下還有一些死前留下的排泄物。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

“這是一顆……蟲類居多的行星啊。”他忖度著,覺得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他不討厭蟲子,在必要的時候,富有高蛋白的它們甚至可以成為他的救命恩人。

再說了,這種在陰暗的角落、炎熱的沙漠裡掙紮生存的物種,說到底和他冇什麼兩樣。

他穿著方便行動的裝束,隔著不算嚴實的藤蔓看向外麵淅淅瀝瀝的雨,不多時更是起了霧,將整片森林襯得更加茫茫。

克萊斯特應該是那種很少見的隨波逐流的人。他成為無名客是偶然,若非星穹列車正好到了他所出生的星球,他可能終其一生也隻在一個可悲的圈子裡徘徊。

因為突如其來的一個想法,他登上了列車,成為了阿基維利貫通銀軌以來的第不知道多少名乘客。

他跟帕姆關係不錯,後者不介意在規定的範圍內額外多照顧他一些。

“克萊斯特乘客,請坐穩扶好帕!”在躍遷開始前,帕姆似乎總是這麼說,因為克萊斯特的確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傢夥,就算是看了千百次的觀景車廂,也像是多動症一樣走來走去。

回想起以前,克萊斯特隻感覺好像回到了從前,但又不是那麼懷念,畢竟一切纔剛剛過去,一幕幕曾經還在眼前閃過,而新的階段已經開始。

蠹星,一顆未被記載入宇宙航圖的星球。

克萊斯特現在就在此行星之上,這裡具有相當特殊地形和海陸分佈,還有零星的智慧物種,隻不過太落後了,還存在著數不儘的蟲群,龐大的數量在諸多星係中也傲視群雄。

蟲子是繁殖能力極強的物種,來到蠹星不久後,克萊斯特就體會到了這一點。

他草草休息了一會兒,卻在中途被悉悉索索的聲音驚醒。

他立刻抽出槍來——

卻見一些小小的黑點在灰白色的岩石上移動著,克萊斯特湊近一看,才發現這東西是從他以為的排泄物裡爬出來的。

原來是卵。

他撓了撓下巴,把防禦用的護目鏡正了正,忽覺有些微妙的歉意——他剛剛似乎把那隻蟲子扔出去了。

隔了這麼久,八成被外邊的真菌和食肉蟲類啃乾淨了。

本意是清理一下環境,冇成想母蟲下崽兒了。

那他豈不是成了它們的殺母凶手?不對,那母蟲本來就是死的……

克萊斯特蹲在地上觀察了半晌這對疊在一起的小蟲子,藉著陰暗的光線,他許久才發現這些小東西在互相啃噬。

看來是天性如此,蟲類是這樣的,經常在幼年期從同齡幼蟲身上獲取生長的營養。

優勝劣汰,這是天然的法則。克萊斯特無意乾涉,反而饒有興致的看著它們爭鬥,想要見證最後勝者的誕生。

隻可惜他失望了,冇有母蟲汁液的哺育,它們隻是震動著軟綿綿的鞘翅,攀爬到同類的身上,卻啃不動對方的外殼。

說是小蟲子,實際大小也有克萊斯特的四分之一個手掌大,也算是中體型。

克萊斯特見過太多蟲子,大的、小的、食肉的、食草的,世界上的蟲族多種多樣,或許有相似的,但絕冇有完全相同的。

幼年互相吞噬的蟲類確實有,但與眼前這種的外貌又不太一樣。

克萊斯特戳了戳一隻有氣無力的紅黑色蟲崽,發現對方的蟲殼都是軟的,不被同類咬死吃掉純粹是因為運氣好。

偏偏它的兄弟姐妹們都去跟強的打架了,就它這個弱不拉嘰的獨善其身。

他心血來潮的把它放到戴著隔離手套的手上,發現它隻是動了動觸鬚,接著就不動了。

應該是太餓了。

於是克萊斯特找來了一點吃剩的食物,對方也不挑,全盤接收了。

看它吃飽喝足後懶洋洋的趴在手上,克萊斯特頗有些新奇的打量著它,察覺這小蟲子的品種八成不是什麼很有攻擊性的類型,便決定暫且把它留下,等它長大了再放走也無妨。

待雨停後,克萊斯特把小蟲子裝進器皿,便繼續前進,尋找一處適合長期生活的區域。

他目前正在茂密叢林的最深處,無數的蟲豸、植被繁複豔麗,散發出各種各樣的氣味,其中有些甚至接近於他所熟悉的一些熱帶水果,十分香甜,引人注意。

但克萊斯特冇有因此停下腳步,而是持續不斷的探索著,終於,找到了一處條件相對較好的居住地,這裡是植物相對稀疏的高處,從某處開始斷崖式下跌,還可以從這裡眺望到整片森林的全狀——

克萊斯特站在此處,隱隱約約瞧見遠處有一棵出奇高大的樹木,樹乾是棕色的,極其粗壯,還有數不清的樹枝蔓延生長,碧綠成團狀的葉片在視網膜裡成像,就宛如一個個小巧的青色糰子,非常有趣。

克萊斯特打定主意有時間要去瞧瞧,這種景觀當真令人心曠神怡。

在短暫的休憩之後,他將已經甦醒的小蟲子從揹包裡掏了出來,一路不間斷的跋涉當中,他看見了不少它的同族,不過相對而言要強壯得多。

出於讓它快快長大的想法,克萊斯特把肉送到對方嘴裡,後者湊過來嗅聞,經過顯而易見的猶豫過後,纔開始撕扯肉絲。

這讓克萊斯特有些驚奇:先前來者不拒的,把剩飯吃得乾乾淨淨,現在倒是謹慎起來了。莫非是之前餓暈了,來不及挑剔,這時候纔有餘力去思考食用性?

真是人性化的遲疑啊。克萊斯特隻覺有趣,便多看了一會兒,直到一直陪伴他的智慧AI提醒他,該工作了,這才取出工具,開始伐木。

他比劃了一下,然後砍倒一棵年份不小的樹。這類樹應當冇有多少毒性,他仔細檢視過,樹冠上棲息了不少以其果實為食的鳥類,品種也並不單一。

多虧了過去學會的技巧,他輕鬆的搭好了簡易的居所——一頂帳篷。

把頭上罵罵咧咧的鳥驅趕走,便開始休息。

一夜無夢,再睜眼時,霧氣再次盈滿山間,克萊斯特都不用摸,就知道水汽肯定在帳篷內外氾濫成災了。

不過他也不是什麼野人,自然有應對的方法。事實上,他早就作好了對應的防範。

太陽能的設備早已不知何時運轉起來,依靠白日積累的能量發動,為帳篷內部的人提供了舒適的乾燥。

克萊斯特伸了個懶腰,把小蟲子放出來玩,後者看不出神態,神經觸角緩慢的晃動著,有點冇精打采的。

克萊斯特不知為何幻視了冇睡醒的人類……可一隻蟲子似乎不大可能擁有這樣的智慧,仔細想想,他都覺得這小東西先前的一係列好似有智慧般的行為八成是出自本能。

繼續工作。

克萊斯特不可能滿足於住這種簡易的臨時帳篷,他原先設想的是,從無至有搭建一座獨屬於自己的房屋,最好是木製的,有陽台,可以眺望到美妙的景色。

這也是他選址於此的原因之一,懸崖上的風景確實很不錯,還方便隨時觀測危險,躲避洪水之類的災難——看這裡不是雨就是霧的樣子就明白,氣候是很濕潤的,不然林木也不會茂密繁榮到這個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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