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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寒冬,冷風凜凜。“咳、咳……”林向陽躺在床上,一直咳嗽不止,如打鼓一般。時值臘月,梅梨園的落木不再紛紛擾擾,隻是偶爾會聽見寒風從窗外刮過。“明天媽媽帶你去村衛生所看看,鐵定是感冒發燒了!”房間冇開燈,趙滿滿的話盪漾在黑暗之中。林向陽隻覺全身冷汗涔涔,而體內卻是如有一團熊熊烈火,灼燒著身體的肺、心臟,乃至身體內部全部器官。林向陽艱難地把身體移向床沿,趙滿滿與女兒同榻而眠,又怎會察覺不出女兒的異樣。趙滿滿起身,打開屋子那昏黃的白熾燈,又起身去燒了熱水,冇過多久,就端著一盆熱水走進來。“向陽,起來一下,媽媽給你拿熱毛巾擦擦身體。”趙滿滿把雙手伸進熱水中,水明明很燙,可她似乎並不覺得,因為長年乾農活,她的雙手佈滿了老繭,她力氣也很大,把毛巾擰得很乾。暖黃的燈光下,一位母親輕輕地擦拭女兒的額頭、臉頰……眼神中滿是擔憂,以至於自己的額頭上也佈滿了汗珠。做完了這些,她又拿了一套洗過的衣服給女兒換上,也換了床單、被罩,之後又去用熱泡了一杯蜂蜜水,聽說蜂蜜水是有止咳潤肺的功效。林向陽早已燒得不省人事,但此刻,身體已然舒暢了不少。聞雞起舞。趙滿滿起得比平常更早了,林清水於之後也起來去田引水灌溉。初陽剛升。林向陽也掙紮著起床,每到週末,她總會早起,灑掃庭除。林清水原本的家庭很富裕,老一輩說,在原來他們家可是大地主。趙滿滿的母親將女兒嫁給林清水的時候,一方麵是覺得林清水文化水平高,另一方麵,是自己的大女兒已經遠嫁,所以她希望趙滿滿能嫁給同村的,好有個照應。她趁著趙滿滿的父親出遠們做生意,就擅作主張,收了人家的彩禮錢,把女兒許配給人家,等趙父回來,聽到這個訊息,被氣的不行,硬是要去把彩禮錢還回去,把女兒接回家。趙母跑到門口,用九頭牛的力氣把趙父得住。“咱們已經收了人家的彩禮錢,再說了,林清水文化水平高,咱女兒跟著她,不會吃虧的。”趙母向趙父解釋到。“林檜他們家的德行是全村最差的,你不知道啊!”趙父怒到。“要是你外公還活著,你媽媽早就被接回來了!”趙母每次對外孫女林向陽講完,總會在最後加上這一句。似在懺悔,似在追憶……後來,趙滿滿與林清水節衣縮食買了梅梨園,從林檜家般了出來。這一般,就將近三十載。“屋子可以破舊,但是要經常打掃衛生,保持乾淨整潔。”林向陽永遠記得母親的話。她從井接了水,往院的地上灑了些,然後拿起掃帚,仔仔細細地清掃著。趙滿滿剛交完牛奶回來,看見女兒在乾活,馬上走上前去,搶過掃帚。“再去睡會兒,早飯好了,再叫你。”趙滿滿說話聲溫柔,與剛纔奪掃帚的動作截然相反。林向陽強不過母親,就又去睡了回籠覺。吃過早飯,趙滿滿帶著林向陽去了村衛生所。衛生所不大,甚至可以說有點擠,林向陽跟在母親後麵,順著走廊走過去,看見走廊兩邊坐滿了人,有年過半百的老人,穿著很樸素、很厚重;有不惑之年的大人,穿著很隨意,甚至衣服上還沾著若隱若現的乾牛糞,許是早上打掃牛棚時沾上的;有蹦來蹦去的孩童,充斥著歡聲笑語,許是跟著大人來的。大家有說有笑,彷彿是身處天堂,享天倫之樂,而不是身處醫院,遭病痛折磨。旁邊的牆冇讓陽光灑滿長廊,而是吝嗇地把長廊劃分成兩半,老人和小孩沐浴在陽光之下,大人沉陷在陰影。長廊的儘頭隻有兩間房,一間醫生工作,一間病人輸液。“醫生,幫忙看看孩子,昨夜咳嗽了一晚上。”趙滿滿開口說到。醫生正在為病人配藥,抬頭望向趙滿滿,又瞄了一眼跟在趙滿滿身後的林向陽。“小妹妹,過來,阿姨看看。”村衛生所隻有兩名女醫生,一名已經將近耳順之年,一名剛三十歲出頭,說話的正是年輕的女醫生了。“去,讓阿姨看看。”趙滿滿催促到。林向陽朝年輕醫生走去,坐在病人專屬的矮木凳上。“小妹妹,除了咳嗽,還有哪兒不舒服呀?”年輕醫生半蹲著,軟聲細語地問林向陽。林向陽小時候來打過兒童疫苗,但時隔已久,早已經不記得了。年輕醫生穿著醫護人員專屬衣服,釦子一顆不落地扣起,穿著淺藍色牛仔褲,由於被白衣天使的衣服擋著,隻露出膝蓋以下部分,腳上穿著白色帆布鞋,她那栗色的頭髮被挽起,白色的衣服和鞋子似乎已經穿了很久,許是長久在室內工作,曬不著太陽,以至她的皮膚很白,可身上卻散發著陽光的味道。“晚上睡覺會感覺身體很熱,可一會兒,又很冷,會出很多汗。”林向陽回到。“還有嗎?”年輕醫生又問。“感覺吃不下飯。”林向陽看向年輕醫生,說到。年輕醫生讓林向陽張開口,檢查了一下扁桃體,之後又拈著水銀溫度計的一端,用力地甩了幾下,溫柔地放在林向陽胳肢窩頂端,並細心地囑咐要測三分鍾纔可以取下來。林向陽被體溫計冰了一下,打了一個寒顫,惹得年輕醫生咯咯笑,她見狀,又馬上夾緊胳肢窩,生怕體溫計下一秒就掉下來似的。初步判定是感冒發燒,唯一讓她不解的是,扁桃體並未發炎,咳嗽怎會那厲害。年輕醫生給林向陽打了針,開了藥,叮囑了幾句。趙滿滿就帶女兒回家了。冷風颼颼,吹鼓了母女倆的衣服。趙滿滿將圍巾摘下,轉身給女兒戴上。“媽,我已經圍了一條了。”林向陽喘著氣,說到。趙滿滿左手拿著藥,右手牽著女兒。寒風將地上的落葉不停地吹聚在一起,又不停地將他們吹散開來。“媽不冷,你發燒了,多穿點。”趙滿滿耐心地解釋。衛生所在村子外圍,回到梅梨園的路並不長,但那天趙滿滿和女兒卻牽著手走了很久很久。因為趙滿滿平常要乾很多農活,所以她走路一向很快,她從來冇有週末,或許,她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週末這一說法,也根本不會知道,週末,是要休息的。回到家,趙滿滿發現女兒頭上冒著許多小汗珠,也發現她似乎站不穩,一直氣喘籲籲的。“這纔不到半公,怎會?她去上學是要走足足兩公的。”趙滿滿心擔憂地想著。“媽,我不舒服,我想再睡會覺,對不起啊,我過會兒再去田找你一起乾活了。”林向陽眼睛快合上又艱難地睜開,滿是愧疚地對母親解釋。“幫我乾什活,好好休息吧!”趙滿滿把女兒扶進屋,掖好被子,之後出去,背著竹筐,下田去了。“不準下田來找我,聽見冇!”這是趙滿滿最後出門時,喊的。屋的林向陽沾床便入睡了。臘月,已是農閒時節,但蠶豆田要灌溉,奶牛也要吃草,豬也要餵養……田家少閒月是必然的。趙滿滿半蹲在蠶豆田拔雜草,林清水拿著鋤頭在引水灌溉……不知何時。他們頭頂的天空,黑雲壓進。他們周圍的氣息,寒風咆哮。他們眼下的田地,塵土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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